首页 图书 美文 故事 作文 树洞
全部 情感文章 经典文案 心情日记 散文精选 写日记 情感故事 文案 好词好句

木瓜老屋

白水泉
发表于 2022-06-11 03:57

我的家乡河曲县木瓜梁村是一个神奇的村庄,远古的时候,可能因本地盛产木瓜被祖先以木瓜梁来命名。

老家还锁着一幢祖宗留下的宽阔的木质瓦房,它背靠南侧,年代久远,故宅已经破败,柱子有些摇晃,屋顶有些漏雨,门楣上漆皮剥落,但它曾经辉煌过,是我们尹氏家族的祖房。我的童年就是在这座老屋中度过的,每每想起它,心中就倍感温暖亲切。

小时候,我们全家五口人住在这老屋,南墙上镶嵌着一个佛龛,里面还有一尊铜佛像,下面有底座,两边是门窗,上有精雕细刻的海棠花,枣红色的木纹泛着腥红的光泽。佛龛外面有彩色鲜艳的油漆画,有《三国演义》中的吕布戏貂蝉和桃园三结义的图画;框里边是父母贴着的一幅毛泽东去安源的油画;中间摆放着一面小镜子,玻璃上用红油漆写着1962年父母结婚纪念;两边还有一对梳头匣子;墙上挂着一个相框,有我们全家人的相片。我和妹妹对这个佛龛很好奇,每过一段时间,我们俩总要踩在一个板凳上,抢着爬上那个宛如小屋的柜子里面,看有什么新鲜的玩具,再翻弄个底朝天,甚至玩捉迷藏游戏。佛龛两边各有乌黑发亮的粗圆柱,支撑着这个小屋,在柱上两端各悬挂着一块木板雕刻着:“尊夫子雅言诗书孰礼,佩汉宫明诏孝弟力田”的楹联。柱顶端挂着跑马灯,一般是过年或喜庆节日使用,父母总要在晚上点上油灯,顿时满屋生辉煞是好看,常有乡亲们前来观看。在我记事时,母亲会经常擦拭佛龛门窗,她还用甘草熬煮后的汁液反复清洗门窗让它更加锃亮发光。据爷爷讲,在生父亲时,这里曾住着八路军的一位连长和几个战士,看着奶奶快要生产了,他们便主动搬了出去。

当时,家里只有一副炕台,母亲和父亲结婚时,爷爷只好到处“串房檐”,父母很尴尬,决定在房子中间打一堵墙,又盘个炕台,这样解决了爷爷的住宿问题,他再也不用住外面了。

老屋可谓身兼数职,既是卧室,又是粮库,还有传辈数的大衣柜,一排五个大瓮满满储放着糜子黄芥黑豆等劳动成果,仓廪足,天下的母亲就是宽慰啊!尽管如此,还一点也不显零乱,老屋陪伴父母度过最困难的时期,但这并没有影响我们一家子的欢乐气氛和父母乐观生活。记得在我五岁时,过年了,锅里煮着一颗猪头,我守在香气扑鼻的锅前,嘴里不停地嚷着要吃肉,母亲会给我撕上一块油渍渍的猪肉,我乐颠颠地跑到炕底,美滋滋地吃完,过一会儿,再嚷着吃肉。当时父母正在做年货,看着我那副馋相,笑咪咪地调侃了几句,开心的笑声从老屋里传了出来……

父亲告诉我,佛龛原来并不是这个模样,现在缺损了许多,文革开始后,听说有红卫兵小将要来村里开批斗会,爷爷害怕地抱个铜佛像送在大炼钢铁熔炉里,还有一个精致的屋檐被爷爷拆下来……一时佛龛面目全非。

我依稀记得,老屋也曾给我留下伤和痛。炕炉有一个火鏊子,由于好玩,我的左脚不小心踩在炉鏊子上面,小脚被红红的炉鏊子灼伤,我疼得彻夜哭个不停,母亲把我脚抱在怀里,用鸡蛋清轻轻的涂抹,幸亏没有感染,半个月后才渐渐好起来,事后父母还专门建了一道隔火墙。1974 年,母亲被公社卫生院录用,领导安排母亲到县医院学习,父亲当时也在进修,我和妹妹只好跟着爷爷,成了现在所说的“留守儿童”,当时我6 岁,妹妹更小,尤其妹妹未断奶,又种了牛痘,胳膊上又红又肿。母亲要走了,我和妹妹哭着抱住她的腿说啥也不让她从老屋走,可母亲还是走了。母亲走后两个月写封信给我们,那天晚上,爷爷在昏暗的油灯下给我们念,我和妹妹睡在炕上静静地听,念完一遍,央求爷爷再念一遍,一遍又一遍,我们不厌其烦地听着,生怕漏掉一个字。那天窗外的雨在哗哗地下着,我怎么也睡不着,悄悄地哭了,枕头浸湿了一大片。呆在没有了母亲的老屋里,让我觉得格外伤感。

我在小学四年级时,父亲常坐在老屋的供桌前,给我们读《三国演义》,其中有血战长板坡,赵子龙救阿斗,还有蒲松龄写的《聊斋志异》中《促织》等故事,我被故事感染着、吸引着,说实话,这些是我文学爱好的启蒙。

随着我年龄的增长,经常听到父亲与长者在津津有味地聊着有关木瓜老屋的话题,我也渐渐留意起来,什么老屋建筑年代,老屋的功能,楹联是何人撰写,祖父是个经营盐业的商人等等。我想,老屋不仅养育了我,也给后人留下很多美好的遐想和悬念。也有人们认真地对父亲讲,那老屋里可藏着很多宝贝呀,但父亲总是不置可否地笑笑。那是在1995年的一天,有乡政府的干部找上门来,并领来两个拿着“长枪短炮”的陌生人,身穿时髦的衣服,自称是省电视台的记者,要给老屋来拍照,说它有一定艺术价值。邻里老乡闻讯赶来看热闹,投来了羡慕的目光。从此,老屋在县城里出了名。

此后,我们离开了老屋,居住在县城,思屋之情萦系心头,梦中又回到老屋。父亲也再三托付老家的三叔照看好老屋。

许多年后,我怀着崇敬的心情,再一次踏向了故乡的这片热土,脚步一步一步迈近久违的木瓜老屋,它像饱经风霜的老人,孤独地坚守着,看到沾满尘埃的佛龛,不由内心涌起一种怜惜之情,我轻轻拂去厚厚尘土,那副金字楹联静静地还在闪闪发光,在缺了一角的抽屉下面,一只蜘蛛正在忙着结网,散落着的一本本麻纸账簿,我翻开它,用毛笔字写着地契之类和一串串密实的数字,那一张张泛黄的麻纸,仿佛在讲述着祖辈们创业的艰辛,又在昭示子孙后代光门耀祖。我心中不由涌起一种浓浓的责任感……