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蒲扇摇落的旧夏光阴

我耐人死了-
发表于 2022-07-18 01:20

闲逛街头,看到地摊上摆着几柄蒲扇兜售,于是买了一把。晚上手拿蒲扇乘凉,摇着摇着,摇开了我对夏夜挥之不去的童年记忆,那些蕴藉在岁月里的人和事又开始鲜活起来。

我出生在上世纪80年代,没有空调的三伏天,动辄一头汗水,须臾浑身臭汗,吃过晚饭,家家户户陆陆续续搬出木凳、竹椅,在大院里摆起了“龙门阵”:下大棋、侃大山……孩子们则围在说书先生蒋大爷身旁,老蒋轻摇蒲扇,用他那条三寸不烂之舌,从薛仁贵征东到八锤大闹朱仙镇、从虎牢关三英战吕布到林教头雪夜山神庙……孩子们听得痴迷,连父母叫都不肯回屋睡觉,等走出故事,已是繁星满天,夜凉如水。

每到夏天,我们一家三口横躺在一张大床上,身下的竹席被汗水浸湿,彼时已有了电扇,当父母的唯恐风力太猛,孩子娇弱的身子禁受不起。于是,父亲为我摇起了蒲扇,手摇出来的风不疾不徐、不紧不慢,惬意极了,速度渐缓下来,鼾声响起,我便开始使劲推搡他。直至蒲扇复又摇了起来,扬起、落下……再扬起、再落下……父亲不间歇地摇着,与睡意顽强作抵抗。

1977年,国家恢复高考,对于姑姑这样的“老三届”知青来说,这是一个振奋人心的消息,姑姑已经三十出头,岁月不饶人,这次考试对她的重要性不言而喻。于是,她白天在工厂上班,晚上一头钻进逼仄的阁楼复习功课,阁楼又窄又闷,热得她差点透不过气来,此时,脑后凉风阵阵,扭头一看,原来是年逾花甲的老父亲为她摇扇纳凉,方才静下心看书。那年夏天,祖父因长期熬夜“伴读”,高血压引发脑溢血,送到医院,已经永远闭上了眼睛。老父亲用蒲扇给女儿摇出了一个清凉的世界,也为她摇落下天上最美的星辰——— 姑姑如愿以偿被上海交通大学录取,而今,他老人家早已化作天上的星辰,默默守望着人间的子女。

在我记忆中,叔祖母也是手不离扇的,每逢入夏,她便躺在藤椅上,手持蒲扇摇啊摇,伴随轻缓的节拍,打发了一个个难熬的酷暑。叔祖母早年丧夫,子女成年后亦各奔东西,留得她一人独守空宅,我发现,蒲扇的褶皱像极了叔祖母脸上的皱纹,漫漫长夏,蒲扇似乎成了她无言的伴侣,它为她摇走了暑热,也摇走了一个人的孤单寂寞。

《诗经》云“彼泽之陂,有蒲有荷,有美一人,伤如之何”,小小蒲扇,承载了3000年的历史。蒲扇的原料采自山上的蒲葵,摘下葵叶等到绿叶泛黄,晒干、压平,然后剪成圆形,再用针线缘其边,一把蒲扇就“出世”了。

在人们印象中,蒲扇是粗犷的。讲究精致的是“轻罗小扇扑流萤”,官宦女眷使用的沙罗绸缎做的团扇;温文尔雅的公子使用的折扇,《戏说乾隆》里的风流天子一扇在手,闲时成了一件把妹的风雅之物,到了关键时刻又是一件凌厉的防身武器。我也学样买过一把纸扇,可惜除了装逼,几乎英雄无用武之地。还是蒲扇最接地气,除了纳凉、驱蚊,还有遮阳、避雨、挠痒的功能,可谓“一扇在手,百事无忧”。

蒲扇轻轻地摇,时光悠悠地淌,一不小心溜到了“空调续命的年代”。蒲扇渐渐淡出了人们的视线,退出了生活的舞台。然而每到夏天,我还是怀念扇风悠悠的静谧安详,于是拿起蒲扇摇啊摇,惬意享受着它带来的自然清风,焦躁的心亦平静许多……